本文来自中央政法委长安剑
导语
长安君：7月26日，在山东青岛一处破旧的出租屋内，一群警察突然敲开了张平的门。在23年前，他涉嫌杀害一对母子。
但他没想到的是，只凭一枚“血手印”，警察怎么就能从天而降。
事情还要从年腊月的一天说起——
晚上九点多，气温已经接近零下二十度。刚下过一场雪，墙头上、房顶上、地面上一片洁白。
吉林省通化市二道江区铁厂镇的居民张大强，刚刚从附近的煤矿下班。路上的雪，在他一步一步的行进中“咯吱咯吱”作响，妻子玉芬和儿子小刚，正在家中。
他抬头看到院子矮墙上，露出的昏黄灯光，心生疑虑：“娘俩还没睡吗？”此时，院子的大门虚掩着。
进了院，张大强发现正屋的门紧闭着，他对着窗口喊：“玉芬啊，我回来了！开门！”四野寂静无声。
“不在家？去妈家了？”张大强转身走出院子，来到不远处的岳父母家拍门。岳母开门出来，却说玉芬并没有来过。
感到情况不妙的张大强，再次回到自家院子。当他伸手打开了正屋的窗户时，屋里的热气，扑面而来，同时到来的是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张大强心里“咯噔”一下，他抬腿站在外墙砖台上，上半身从窗户探了进去。
屋里的景象触目惊心，令他此生难忘——玉芬俯卧在地上，儿子小刚歪垂着头，瘫坐在炕角。屋里凌乱不堪，墙上、地上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迹。
张大强“妈呀”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图：当日案发地已成一片废墟。）
墙上就留下一枚“血手印”
吉林省通化市二道江区公安分局铁厂派出所退休民警刘宝兴，是当时的出警民警。他现在还记得，当时屋内的惨象——46岁的玉芬身中数十刀，刚刚9岁的小刚身中十多刀，刀刀都在要害处。
消息很快在铁厂镇传开了，乡邻们纷纷议论：“谁这么狠？杀害了大人，还不放过一个孩子！”
警方从张大强一家的社会关系查起，一个叫“豁牙子”的人，进入警方视线。
“豁牙子”是张大强家的租客。警方发现，他所租住的房间脏乱，私人物品都还在，人却不知所踪。
（图：民警入户调查。）
嫌疑人去了哪里？警方经过大量的走访调查，发现没人知道“豁牙子”的真实姓名，只知道他几个月前来到铁厂镇，在附近的煤矿打工。他身材瘦削矮小，不爱和人交流。因为缺了一颗门牙，大家就以“豁牙子”称呼他。
张大强告诉民警，在案发前，“豁牙子”曾提出，房租有点贵，要求降租。但妻子玉芬认为，房租是当地平均价，自家并没有加价，两人起了争执。
据张大强回忆，“豁牙子”当时大喊说：“我挣的这点钱都给你家交租了，你也太黑了吧！”愤怒的玉芬也分毫不让：“嫌贵，就卷铺盖滚蛋！”
“豁牙子”当时就想冲上去和玉芬撕扯，因为张大强在场，才没有打起来。
“我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说到伤心处，痛失妻儿的张大强用手捂住脸，肩膀剧烈抖动着。
时隔23年，提起当时的情景，仍然让民警刘宝兴痛心不已。
“经过民警现场勘查，墙上就留下一枚‘血手印’。”民警告诉记者，“如果没有杀人，他为什么跑得不见踪影？但当时没有监控，侦查手段也相对单一，追查犯罪嫌疑人，犹如大海捞针。”
几代民警心头的“一根刺”
一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吗？
去哪里寻找“豁牙子”，成了二道江区公安分局几代民警心头的一根刺。尽管很难，但在走访调查中，任何一点可能的线索，警方都循线去追踪。
刘宝兴叹了一口气说道：“附近省、市咱们都去了，有人说，听‘豁牙子’口音像是黑龙江人，咱们派人到火车站、汽车站走访调查，还去了黑龙江的哈尔滨市周边调查了几个月，一无所获。”
“后来，又有人说‘豁牙子’是内蒙人，在兴安盟见到过很像他的，咱们也赶去查找，仍然一无所获。”
“唉！办案民警急啊，可是没有办法。”刘宝兴一拳锤在办公桌上。
“这个案子，已经成了我们每届新警入警翻阅的第一本卷宗了。”二道江区公安分局副局长牛志伟说退休的老民警也都放不下这个案子。“太恶劣了，是人就不能忍，何况咱们还是警察！”
张大强安葬了妻儿后，背上行囊，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负责办理此案的民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抓到犯罪嫌疑人。
“急啊，上火，嘴里都是大泡。”刘宝兴仿佛回到了当年案件侦破进入死胡同的焦虑状态。
“我相信你们！你们一定能找到我的仇人！”
“我们不曾放弃。”牛志伟副局长告诉记者。
（图：案情研判会。）
这起已经过去23年的陈年命案，今年，再次摆上办案民警的案头。
二道江区分局成立专案组。当专案组民警找到张大强时，他依然泪流不止：“当年我儿子才9岁啊！如果活着，现在也已经娶妻生子，我也是当爷爷的人了……”
得知民警没有放弃过寻找犯罪嫌疑人，张大强紧紧抓着民警的手：“我相信你们！你们一定能找到杀害我妻儿的仇人！”
23年了，只凭一枚“血手印”，怎么找？
先从外来人口的登记记录入手！专案组民警翻阅了该区在年前后，所有的相关记录，又深入铁厂镇，走访了几乎所有仍然在世的邻居，以及当时与犯罪嫌疑人同在煤矿打工的当地人。结果却依然令人失望。
“那阵子真是焦虑得不行，头发一把一把地掉。”二道江区分局刑警大队长李文迪说。
然而7月初，来自北京的一个电话，彻底让案情有了转机。
公安部相关部门通知，当年的那枚“血手印”经比对，成功地与黑龙江省绥化市人张平比对成功。
“黑龙江省绥化市？这不是当年调查过的地方吗？”李文迪带领专案组民警，火速赶往绥化市。令人意外的是，张平家却空无一人。
专案组调查才得知，张平的家人，早在几年前已经搬离了绥化市，去向不明。
“真的抓到了？”“抓到了！”
警方也不是没有收获。
绥化之行，警方提取到了张平的身份证照片，经张大强辨认：张平就是“豁牙子”。嫌疑人踪迹初显，专案组民警兴奋不已：“一定要抓到他！”
那么，张平现在哪里？
多年来，张平没有移动轨迹。直到近年，随着侦查技术水平的提升，警方终于发现在年8月，张平买了一张去山东济南的火车票，张平的姐姐和母亲多年前，已经迁往山东省定居。
“他去山东济南是投奔家人吗？现在还在不在山东？”经过大量工作，警方最终锁定，张平确实在山东，他藏身于山东省青岛市黄岛区！
7月26日，经过近一个月的蹲守，民警将23年前涉嫌故意杀人的张平抓获。
抓捕现场，张平望着神兵天降般的民警愣住了。他问：“你们是哪里来的？你们是干啥的？”
（图：抓捕现场。）
当得知来人是通化公安时，他说：“我知道早晚有这样一天。”随即俯首就擒。
（图：警方押解犯罪嫌疑人回通化。）
张平知道民警一直在找他。戴上手铐的时候，他甚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终于不用东躲西藏了。”张平交代，杀人之后，他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每晚靠喝酒麻醉自己，他常常在睡梦中惊醒，梦中到处都是喷溅的血液……
当年，张平究竟为什么杀人？
他向警方交代，年，他听人说“煤窑下井工作的工资高”，于是，到铁厂镇打工，就租住在玉芬家中。而打工所挣的钱，也都交给玉芬保管。
年1月，张平想回家看望母亲，找玉芬要钱，不想玉芬却称，张平“给的钱都是租金”。张平十分生气，两人吵了起来。这就是张大强记忆中的那场争执。气愤不已的张平回到厢房，睡在炕上，越想越气。
等张大强上班后，张平想再次和玉芬“唠唠”，结果一言不合，反而激化了矛盾。张平一怒之下冲进厨房，拎出菜刀。
进屋后，面对辱骂不已的玉芬，他一拳将她打倒，提刀就砍。小刚缩在炕角，目睹了争执全程，吓得面如死灰、嗷嗷大哭。张平满腔暴怒，痛下杀手，9岁孩子惨死刀下。
犯罪后，张平心慌意乱，在墙上留下了那枚罪恶的“血手印”。他惊慌失措地从窗户钻出，逃离通化市，一路讨饭回到了家乡黑龙江省。
23年间，他隐姓埋名。听到警笛声就“心惊肉跳”“平时看到警车绕着走”；不敢娶妻生子，打工挣的钱，挣一分花一分，不敢有任何存款；甚至不能跟自己的母亲、姐姐见面。
得知张平被擒，张大强跪在民警面前，痛哭不已。
消息传开，整个铁厂镇都沸腾了。对这起命案记忆深刻的乡邻们说：“原本以为不可能破案了，没想到啊，这么多年的命案都能破！”
刘宝兴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专案组民警，在电话里反复重复一句话：“真的抓到了？”专案组民警肯定地回答：“抓到了！”
这一天，张大强等了23年，二道江区分局的公安民警等了23年，正义也等了23年。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张‘天网’是新型社会治安手段织密的一张网，也是民警用锲而不舍织就的一张网。”吉林省通化市公安局二道江区分局局长李春播说。
如今，正义还是来了。
（张大强、张平、小刚、玉芬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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